2005年11月1日 星期二

《飄翎故事》宣傳版特別開場 北都之夜





Tales of the Feathers

飄翎故事



宣傳版特別開場 北都之夜





◎提督工坊 李伍薰







「所以,年輕人,你打算要我怎麼做?」



再見面寒喧一陣子之後,旅鴿主動提起了我此行的目的。




旅鴿沒有我想像中的高壯,他的體型算不上瘦弱、卻也只能勉強稱得上勻稱,經年風霜在他輪廓鮮明的臉頰上刻劃上無法磨滅的痕跡。他身披斑駁的栗色飛羽,大廈頂樓的強風將那些羽毛吹的凌亂,他卻蠻不在意。旅鴿就在我眼前拿著一根雪茄,當著我的面拿出打火機點燃了雪茄,然後蠻不在乎的就在我眼前抽了起來。




望著他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動作,望著那剛從旅鴿嘴裡呼出的白色煙霧瞬間被強風吹散,消失在璀璨的夜裡,一股莫名的惆悵與慌張在我腦海裡蔓延開來,令我幾乎分寸全失。





旅鴿抽雪茄的動作令我感覺芒刺在背;他蠻不在乎的神情,更令我感覺到自己的學術自尊正被他無意識地狠狠捅上一刀。情況與我所想像的完全不同,我覺得自己來此處拜訪他的初衷,幾乎已在雪茄點燃的瞬間,就跟隨著這個震撼一起幻滅了。





對我們這種一輩子都在為維護母星生態環境而奮鬥的環保主義者而言,旅鴿點燃雪茄的動作無疑是替我們長年對抗的財閥們吹響了勝利的號角,彷彿宣告著我們被徹底擊潰的命運

跟翡翠雨林組織所貼出的宣傳海報完全不同,我在旅鴿身上看不到課本上所寫的、那岌岌可危的瀕臨的種族。反而,在他眼眸裡,我看到了一種老練與世故,一種妥協後的平靜,卻莫名地使我情緒激盪沸騰。





我站在強風颼颼的這裡,我眼前與身邊的一切,尤其是旅鴿本身的存在,似乎都是對我長久以來信念的一種最深刻的反諷:





這裡是位於第四大道盡頭、北都共和首府的地標,標高八百一十四標準尺,同時也是資產主義象徵的雲彩大廈。我就站在頂樓的第一百零一層,日落後的北都城夜空看不見明月與繁星,眼裡滿滿都是二氧化氮與煙霧混合成的紫紅色光害;強勁的風裡夾雜著來自地面上的喧囂與汽車喇叭聲,塔頂滿滿地佇立著各家通訊廠商所設立的訊號基地台,將這裡築成為一座鋼鐵囚籠,而就在囚籠的正中央,曾經上過「北都日報」頭版的、每逢夏至必定跨越海洋棲居北都城、而也必定在秋分離去的鳥人漂泊者:旅鴿,就這樣站在我的眼前。





身為日漸寂寥的鳥人族群當中,始終不曾停止遷徙旅途的漂泊者,旅鴿一直是我們這些環保主義者心目中的英雄,他象徵著來自自然世界的最後一股清流,在這萬惡的水泥叢林裡,他每年的定期造訪宛如挑戰邪惡深淵的勇士,總是棲居在城市文明的中心點,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試圖力挽狂瀾地喚起都市眾生們一點點對自然生態的依戀與省思!





我們曾經以崇高的敬意看待旅鴿,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些都是媒體刻意操作、包裝出來的英雄形象。在我眼前的旅鴿是一個活生生實際存在的鳥人,一個與我們在發現者頻道裡所看到的那種自然脫俗形象截然不同、被文明生活馴化了的漂泊者。憧憬粉碎之後,他每抽一口雪茄,我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也更加慍怒。即使知道這些並不是旅鴿的錯,而是媒體誤導的結果,但一種遭到背叛的不快仍然迅速在我體內奔馳著、擴散著,逐漸侵蝕著我的理智。





「年輕人,你到底要幹嘛?」





旅鴿左手將雪茄從嘴邊移開,一邊吐著滾滾煙霧問道。一時之間,我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捏著「翡翠雨林組織」、「全球環境保育委員會」等申請表格的右手劇烈地顫抖,軟弱地幾乎要握不住這些文件。





「呃,我來這裡的目的…」這意識模糊的片刻,我反射性地望著旅鴿手上的雪茄,試圖保持自己禮貌,盡量以平靜的口吻道:「我來這裡的目的,本來是想邀請你加入這些保育團體,不過…」我又望了他手上的雪茄:





「不過我想現在應該不用了…」





「怎麼?」旅鴿聽著我漠然的語氣,再依照我的視線看到雪茄:「我的雪茄怎麼回事嗎?」





「你抽雪茄,那與我們保育的理念相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認同我們的理念,不過你跟報紙上的你很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旅鴿淡然道:「那些記者寫了些什麼,我可不知道,他們要拍照,我就讓他拍照,要聽故事,我就說故事給他們聽。怎麼?還是那些記者寫了些什麼?」





「媒體都說你是北都共和的環境保育的勇士,每年仲夏到秋分都意志堅定地棲居雲彩大廈,以此行為表達對資本財閥破壞環境的無聲抗議!」





「那些記者可真會胡說八道,我可從來不是一個環境保育者,我手裡這跟雪茄還是他們送的呢!」旅鴿神情不悅地回答。





「可是…你不是誕生在綠都嗎?綠都每天都在加速枯萎,難道你不會心急如焚嗎?你我每講一句話,綠都近郊的的雨林都以一個競技場的面積在快速消失,母星的肺臟已經快要被焦油給霸佔了,面對這一切,難道身為鳥人的你,身為綠都之子的你不曾感到憤怒?」





我有點踰矩地失態問,然而旅鴿聽了我的質疑,只神色漠然地又抽了口雪茄,反問我道:「我應該憤怒嗎?」





「當然,失去了以綠都為中心的熱帶雨林,溫室效應勢必加速侵襲母星,全球性的環境變遷在這幾年已經逐步地在各地造成嚴重天災,我們能夠不反省嗎?」





「那,反省了之後又如何呢?」在我狂聲怒吼的那個剎那,旅鴿的眼神裡曾閃過短暫的神采,但隨即又被塵封在冷漠的外表下:「反省如果有用的話,財閥就不會在我的故鄉囂張成那副德性,況且,你知道雨林區的居民們怎麼想嗎?」





旅鴿的語氣裡沒有激情,多的卻是一種滄桑與無奈:「你們這些文明社會的保育分子,自以為在保育環境,卻要雨林居民們繼續過著落後不方便的生活,河裡可以賣到好價錢的魚不能撈,不能吃,你們這些保育分子有沒有考慮過,你的美其名的保育,事實上對於他們的生活卻是一種不公平的羈絆?」





「所以我們才要去保護環境!」





「保護環境,好樣的。」旅鴿面露不以為然的表情:「你們怎麼保護環境?群身上下帶著那麼多塑膠製品,開著燃燒柴油的車子,使用浪費水的馬桶,來自文明的保育分子就是這麼樣保育母新的生態?」





旅鴿的話使我一時語塞,使我不得不同意旅鴿的觀點,這尖銳地突顯出我們這些保育者無可避免遭遇的矛盾;正因為成長在文明社會,所以我們才得以有機會能夠接觸並體會環境保育的重要,然而文民社會的生活卻也無可避免地馴化了我們,使我們無法吃苦耐勞。反觀出生在貧困地區的孩童,他們光忙著閘閘生活已屬不易,又有什麼時間經歷去學習、辨別所謂的生態保育對於全球環境的影響呢?





「我不知道你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態來找我參加保育團體,而倘使我參加了這些團體,難道就能夠有效地促進全球生態環境的保護了嗎?」旅鴿頓了頓後嘆道:「當你看過世界的廣大,當你非上天空,你就會知道我們都很渺小,真的很渺小。」





「難道因為渺小,就應該放棄希望嗎?」我仍試圖反駁:「你所屬的鳥人已經逐漸步向絕滅,很多原因都是因為氣候變遷所造成的,即使如此,鳥人們也不願做最後的奮鬥嗎?」





「不!我們鳥人不會絕滅,別被那些激進團體的海報給蒙蔽了。拋棄過去行之萬年的生活方式後,我們鳥人的子孫在大都市一樣能夠生活的很好,我想鳥人的血脈應該不至斷絕。」





旅鴿的眼睛裡似乎透露著激昂的情緒,我察覺他情緒上的轉變,於是更加努力地傾聽他的聲音。





「絕滅的是那些按照我們這種傳統生活方式過活的鳥人、沒有被都市文明馴化的『野生』鳥人,我不諱言,我們將追隨著綠都的枯萎一起化作最後一縷晨風,如果你真的想做一點什麼的話,不如就聽我講講我年輕的經歷,那是曾經世世代代流傳於世界各地的鳥人傳奇。」





「哦?」其實我沒有想到自己會有機會成為一個紀錄逝去文化的採集者,但基於對鳥人文化的好奇,以及這與環境生態的一體兩面性,我還是打開了錄音筆,問道:





「這些故事稱作什麼呢?」





「如果你願意,可以稱之為『飄翎故事』。」旅鴿補充道:





「當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經跟我過去的感情緊密交纏,再也分不開。如果可以的話,幫我、也幫整個鳥人族群紀錄下這個故事,讓我們生活在都市的後代還有機會能夠追溯自己祖先的傳統,好嗎?年輕人。」





旅鴿再度徵詢我的同意,我看著他的眼神,默默頷首。

















2 則留言:

  1. 歐!!!特別版的歐吉桑讚阿!!!



    推灰色雪茄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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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呵呵...這是主角過了中年以後的樣子,至於

    物故事本文,則是年輕時代的輕狂歲月啊 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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