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10日 星期四

《飄翎故事》烏秋劍(3)

Tales of the Feathers

飄翎故事





第七幕 烏秋劍





◎提督工坊 李伍薰



(3)





自荒廢的塔樓頂凝望這煙霧中的人類都市,頗有種置身異界的莫名不快感。






淡灰色磚瓦砌成的幢幢平房裡,家家戶戶屋頂豎著的煙囪冉冉飄昇著濃淡不等的煙霧混入天際,彼此渲染、交融,成為都市上空懸浮著的一陣迷霧。這座城市的每幢建築,都給這散不去的煙霧染燻得炭跡斑斑。那煙霧的味道,教烏秋夫婦幾乎暈眩作噁,每吸進一口氣,他倆就覺得彷彿要窒息了似的;與林落相較下,這似乎是個全然排斥他們的世界。






這是個灰濛濛的都市。灰濛濛的視野、灰濛濛的街道、灰濛濛的行人、就連那路邊的枯樹,枝頭僅存的幾片葉也蒙上了絕望的鉛灰。十字形的主要幹道貫穿著城市,將之劃分為約略相等的四塊區域,十字交叉點上一座青銅鐘沉默地孤懸木架上頭,往來的居民,無論是人類或是歌瓦,總低著頭默默不語快步行走,沒有欣然的喧嘩,沒有交談,只有一片死寂,就好像活著與死者也沒有太大差別似的。






許多工人鏟著一堆堆黑色的物體,投入巨大的爐裡燃燒,轟轟的爐響中混雜著鏗鏗鏘鏘的叮打聲,宛如當年那位鑄劍師傅錘鍊烏秋劍的聲音,聲調卻是那麼沉重而失落。偶爾幾個老人蜷曲在街角,凝望著灰色天空,手裡橫著根水袋煙,深深吸進身體之後,再緩緩吐出,口裡湧出的白煙緩緩曳散,逐漸融入街頭巷尾的濃霧裡頭。看著灰色的天,望著灰色的磚瓦,他們灰色的身軀裡的灰色靈魂,又在思考著些什麼?






烏秋只想趕快救出綠繡眼,好離開這座都市。雨燕指出,在十字街道最深處那戶豪門宅院,便是囚禁綠繡眼的地方;順著昏暗視野望去,只見那宅院由大理石磚砌成,外表浮雕著各種雕像,將外觀裝飾得美輪美奐;長方形輪廓中央凹陷著一裂狹長天井,恰是這個時代最為風行的建築風格。幾個護衛持著弩、配著劍佇立於門外來回巡守,將豪宅大門把守得滴水不漏。






好在豪宅敞開著諾大天井,或許偶有幾絲陽光能穿透灰霧,給中庭平添了丁點生氣。於是烏秋夫婦與雨燕議定來個聲東擊西,縱身飛躍後,雨燕輕盈地直從塔樓墜下,展開雙翅直貫中央街道而去,他那迅捷的身影在街道上刮起一陣疾風,讓街上抱著雙臂低頭不語的人們不約而同地被驚醒,他們慌忙地拉住羽飾帽子與隨風飄起的五彩燈籠袖衫,回首望向那陣疾風,只見著一個嬌小的黑影已然飛抵十字街道的交叉點,瞬息間竄向警鐘底下,順勢奮力扯動警鐘吊繩,催促著蹉跎的鐘錘猛烈撞擊,鏽跡斑斑的洪鐘於是再度發出鳴響!






噹~噹~~噹~~~





噹鐘聲傳至街尾,瑪里奧宅邸前把守的護衛們也不由得好奇地望向警鐘的方向。






「搞什麼?警鐘怎麼響啦?這時已經幾十年沒打過仗了,還有什麼盜匪侵襲不成?」






就在他們嘀咕著討論的片刻間,兩翼黑影已飛快地自鄰棟屋頂橫越街道,就朝豪宅的天井降了下去。那是幢兩層樓的大戶宅院,女傭正如昔清理著中庭裡的水池,她幾乎聽不見利落拍翅聲,就感覺身子籠罩在黑影底下,跟著頸子上便給一柄鋒刃砥住,身後卻沒有雙腳踩入水面的痕跡,宛如她向來喜歡同姊妹淘們打探傳聞的鬼魅邪靈已在光天化日下來訪,就在她渾身顫慄驚恐地即將發出尖嘯的瞬間,一襲黑羽已掩去了她雙眼、捂住她的口鼻,只聽見沉著的女聲細道:






「別叫嚷,指出綠鏽眼被關在哪兒,決不傷妳性命。」






女傭隨即會意,就在她手指頭指向二樓長廊底那個房間的當兒,她赫然察覺還有另一對無聲的黑翅膀也正迅速煽動滯留於空中,一見到她的指示,當即轉向朝二樓奔去。






女烏秋依言釋放了女傭,但女傭卻一時之間使不上力,整個跌落水池中,不免惹得二樓陽台上另一名女傭不經意地探出頭來,女烏秋卻已避之不及;幸好此刻另一對黑色的翅膀直襲那女傭,一手握著她的喉頭,教她發不出聲響來,女烏秋這才飛身上到二樓,維持著半滯空的方式緩緩在長廊上飄移。






此時此刻,他們身後另一間房卻恰巧有個守衛開門探出,他見著烏秋夫婦漆黑的身影,先是一楞,跟著便要張口叫嚷,聲音還沒發出,額間就正中一只黑羽鏢,那羽鏢直穿入他顱骨,只留下小撮羽絲露在外側,使他就這麼張著嘴巴雙腿一軟,跪地倒下。






這羽鏢一出,男烏秋知行蹤勢必要曝露,忙與妻子對望點頭,便輕緩地降在長廊上,準備進行突襲。果不出所料,那男子身子一倒,他身後房裡隨即傳來叫嚷,跟著兩個手持弩的男子便又從房裡奔出,一面沿著長廊逼近,一面大聲叫喚;很快地整棟豪宅人聲鼎沸,令人窒息的灰色沉寂頓時置換成了鮮紅的吶喊與叫嚷。






女烏秋二話不說,伸手便是兩鏢飛向那兩名弩手壓制他們的射擊,隨即起翼就沿著長廊席捲而去。樓梯轉角陸續有七、八個弩手上到長廊來,隨同先前兩名夥伴躲在石欄杆後伺機發射,有個傢伙慌亂地發出了第一隻箭,卻輕易被她陡然旋身避開,隨即女烏秋一張手,又五枚羽鏢朝敵手襲去,這回可零零落落地打中了兩發,兩個弩手痛得丟下弩具哀嚎,而她則乘著弩手們閃避的頃刻間欺身接近敵手,第一隻腿才剛落地的瞬間,黑色雙翼已然收起,雙手早按在腰間,正當弩手們恢復姿態,準備拔劍迎戰的時刻,他們眼裡只驚見兩道快如閃電的漆黑劍鋒已刻不容緩地襲來。






烏秋劍出鞘!





跟著一人已被抹去了頸子,另一人心窩噴撒著絢爛的血泉,點點飛血濺灑的軌跡當中,兩把通體漆黑的長劍正無聲地啃舐著敵手的生命與戰意。






女烏秋舞著兩把烏秋劍,猶若魅影地擋在樓梯口牽制大多數敵手,一閃一劍,牆上就多出一道血痕,一陣血腥旋風就在此處捲起;而長廊的另一側,男烏秋只遭到幾個敵手阻撓,卻都給一標奪去性命,就在他小心翼翼地步向那長廊之時,那間房間的門卻由裡頭給打開了,一名渾身上下披滿金屬板甲、覆蓋得密不透風的重盔甲戰士拿著兩把斧頭,就直挺挺地面對男烏秋發出怒吼,一面朝著男烏秋逼近,旋即揮出斧頭展開狂野的攻擊。






「來啊!我這身維利亞製的板甲,可不怕刀劍飛鏢這類蚊子咬的東西,我倒想看看你還拿得出什麼真本事?」






「哦?」男烏秋嘴角閃過一絲冷笑,輕身避過利斧追擊,跟著刷的一聲。






烏秋劍出鞘!





這個電光火石的剎那,一柄黑色的鏡面鋒刃已然從重裝戰士面甲上那極其細微的縱向柵欄中刺入,直貫那高壯戰士的眉心。






戰士不再動彈,即將前傾的身子卻被男烏秋給橫腰攔下,只因他銳利的耳裡聽見的奇異的聲響,那彷彿是什麼東西在迅速燃燒著的輕微嗶啵聲。這令他聯想起了雨燕所說的奇異武器。






於是他抵著重盔甲戰士的身軀,緩緩推開門板;還來不及反應,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便自房中爆發出來,他感覺到身前的戰士軀體劇烈地抖動,房裡旋即飄出滿是硝味的黃色煙霧,以及劇烈的咳嗽聲。






轉過戰士的身體,卻赫然發現那刀槍不入的金屬板甲上被鑿穿了大大小小的坑洞,原來這傳說中的武器,威力如此驚人哪!






於是他不敢大意,即使房裡已然聽不見燃燒的聲音,他仍頂著戰士的屍體緩緩進入房間,昏暗的光線當中,首當其衝的便是名清麗鳥人少女被五花大綁地架在木架上,嘴裡塞塊碎布、動彈不得,一名年輕男子站在他身旁,眼睜睜看著男烏秋,似笑非笑地將一只銅管扔在地上,索性張開雙手,一面向牆壁靠去,道:






「好吧好吧,你這麼想要就帶她走罷,不過是個帶翅膀的少女,當面說清楚就好……何必打打殺殺的?」






男烏秋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跟著劍光輕閃,少女身上的繩索應聲斷落,他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取出她口中碎布,劍尖盯著那神情怪異的青年,對少女道:「妳先走。」






少女依言而行,飛快奔出房間之外,男烏秋緊接著也飛身竄出,一腳將門踹閉後,看見長廊盡頭,女烏秋身邊橫倒著幾具屍體,其餘的男子皆盡丟下武器,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一下。男烏秋忙對妻子點頭微笑,跟著一躍起身,對少女道:「快飛罷!」






未料少女張開了翅膀,拍了幾下,臉上卻顯露出極端痛楚的神情,道:「我,我……不能飛。」






「怎麼?」男烏秋生怕敵方再度增加人手,忙問。






「我的翅筋被挑斷了……」





「挑斷……翼筋……」男烏秋詫異地幾乎說不出話來:「竟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一旁的女烏秋見到這副情景,忙趕過來,摟著少女的纖腰,緩緩地飛身而上。男烏秋隨即會意,凌空一躍的同時,順手打出兩根羽鏢,就落在那原本匍伏在地、試圖攀爬以撿拾弩具的男人手掌上。






這時雨燕也趕來相助,與女烏秋一起抬著綠鏽眼的身子脫離城市,男烏秋負責全程防衛,一路有驚無險,總算逃離了城市,並在城郊田園善良人類農民的幫助下,拉著犁車回到湖畔的林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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