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4日 星期五

《飄翎故事》雨季的漂泊者05

Tales of the Feathers

飄翎故事





第三幕 雨季的漂泊者(5)





◎提督工坊 李伍薰





雨仍點滴打在林落上,他和她張開雙翼,輕巧靈活地穿梭於優雅精緻的林落小徑。這小徑高低起伏,一會兒穿越千年巨木,一會兒直沿舖滿苔癬的陡然石壁,搭配無數精心設置、雨水匯集成的絹色水簾,林落之美,盡收眼底。





兩對翅膀一前一後穿梭著立體空間的絕妙奇徑。翠綠、淡綠、濃綠、蒼綠、墨綠構築了林落渾然天成的美,依稀點點各色亮光點綴著,天際飄下無數的雨,安詳的淌入自然的呼吸節律,最終陳積於林落底部、成為處處剔透小池。若雨滂沱傾洩而下,這些池將逐一匯集,連接成一座淺淺的湖;屆時,整個林落就像一座水中浮出的遠古遺跡,樹融於水,水天相映交融,一片青、一片鬱藍,彼此接合全無縫隙,傳達陣陣思古幽情。偶爾,會有幾個身披鱗片的歌瓦提著短矛,搭上小弓悠閒地游入淺湖裡,享受一段難得的採集冒險之旅,就算被鳥人撞見了,雙方也只欣喜的打聲招呼;雨季,對林落而言,便是和諧。







一整個黎明便花費在採集食物上,她倆回到樹巢享用。咀嚼新鮮的蔬果,甜蜜滋味滿溢喉頭,也充塞著內心。她愉悅的笑了,今年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







「林落裡的食物滋味如何?」她問,這是遲了一年的問題。





「還不錯,比起我們餐風露宿的時候,可稱之為美味了,這裡的蔬果十分甘甜醇美,吃再多也不膩。」他不加矯飾的讚美,淡雅質樸的漂泊者氣質全沒改變。





「那麼多吃一些吧,吃不夠的話,就多留一陣子吧。」她笑顏逐開,滿是幸福表情,同時認真冒了個險。





「我三天之後要離開,就趁著這三天好好補充體力好了。」他悠悠說道,似乎沒有察覺她表情的轉變。





「……只有三天嗎?」





三天!一年的代價只為了這三天?既然你已經來了,又何苦如此絕情?帶來希望的同時,也預約了悲傷,這就是你所做的事情啊!





「只有三天,接下來就要往南方大陸飛了,妳也知道我跟夥伴們的航程就是如此。」他說。眼角閃逝著情愫的光,臉上卻一片沉著。





既然無法停止漂泊,就理應割捨情感,這道理他並非不明白。雨季前期他早已到達,和夥伴一起寄宿在西方平原的人類村落。他早下定決心忘了這個林落,無奈他始終無法忘懷林落中的某個優雅身影,她有著一對潔白的翼,淨秀的臉蛋,一縷清新脫俗的幽香。





意志不堅的結果,最後還是來到了林落;距離前往南大陸,僅剩下最後三天。帶來希望,同時預約更多悲傷,這就是自己做的事情,然而卻已不是理性足以解決的範疇。





不過,這終究是錯,敗給情慾慫恿的漂泊者,他的心不安的劇烈晃動著。





她的臉變了,笑消失了,陰霾、風暴前的寂靜,望著她的面容,他明白自己使她受傷了。不能再讓錯誤繼續下去,於是他裝出事不關己的表情,平靜的口吻說著,試圖掩飾。





「嗯……明年呢?」





「明年……明年……我不會再到這裡了。」他望著她,終於一口氣說了出來。內心所有的悔意,全憑藉一時衝動脫口而出。假使他的到來代表著未來的離去,而離去寓意著悲傷的話,那麼讓事情就此劃下句點吧,他想。





「不論如何,林落永遠對漂泊者敞開大門。」一語蔽之,她忱然說著。





眼神交會的瞬間,什麼事情都明白了,歉疚與情愫就寫在瞳孔上頭,候鳥與留鳥之間悲劇的必然性,即便是這樣吧。她笑了笑,沒有挽留,沒有驅離,一句話略過所有話題。





「我了解,謝謝妳。」





就這樣吧,暗自下定決心,好好做個了結。











第三天清晨,他搖醒她,道別。她抬頭望,看見他琥珀色的澄清眼神,寬大的雙翼、整齊的飛羽,同一條樸素的長褲,同樣一柄小刀,同樣一串藤繩。她盈盈笑著﹕「再見。」





「再見……。」他回頭一望。









樹巢客房的角落依舊擺著同一枚灰色飛羽,她將羽毛小心捧著,細細呵護、收藏。第一絲刺眼陽光穿透林幕直達樹巢,雨季隨著他的離去結束,不但如此,同時帶走陰霾。









她回復往昔開朗,燦爛的笑靨不時高掛臉上,就彷彿他從未踏進林落。輝煌璀璨的一年就在風和歌聲之中不知不覺逝去,轉瞬又來到雨季。





美妙的水濂一扇一扇逐步成形,蒼翠的千年古樹沉澱著點點碧影,淅瀝灑將於林冠的雨露擊打出最自然的優美樂章;陡然驟落的銀白珍珠滴入大小不等的臨時水塘,叮叮咚咚敲奏著清脆婉轉的靈性節奏。





不數日,豆點大的雨珠自空驟降,伴著灰暗狂瀾襲擊著林落,暴風雨來了。





閃電呼嘯、雷聲隆隆,巢外枝幹左右搖曳不定,雪色狂濤夾雜折枝殘幹直襲著樹巢底下的林叢。樹巢承受著莫大衝擊,雖無傾覆之虞,但仍令人悚然。





她端坐於樹巢正中央,風暴中的林落向來陰暗無比,不論白晝黑夜,只有偶而幾次駭人的閃電掠過的時候,才能稍微看清自身周圍的狀況。無數雨滴吵雜無緒的擊打著巢壁,她反而自得其樂的享受著戰鼓班的聲響,內心平靜始終如一,用整顆心靈去感知週遭自然的一靜一動。





一陣急促敲門聲喚回她的知覺,若非專心傾聽,恐怕還感覺不到門板被敲打的聲音。





是誰不知好歹的敢在這種天氣飛行呢?她急忙奔跑至巢門,心中劃過一絲雜念,當年就是這樣邂逅他的,想到此她一笑置之,對於過往,她坦然以對。





打開門的瞬間,時光彷彿倒轉,映入眼簾的是個渾身濕淋的漂泊者。





「是你……」她驚訝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是我……。」鷺一臉沉著,雖然濕潞的身子不停的滴著雨,眼神卻十分明亮,不似長途跋涉的憔悴。





「不是說過,今年不再來了?」





「……」他無言以對,她望著他,默默搖著頭。





「進來再說。」她拉他進入樹巢,關上門抵禦暴雨。手心的溫度告訴他,她的喜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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