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脆進行曲 0013 《週五，台北夜空》篇 標題Ⅳ： 忠孝東路，燒臘店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他跨入了那被指定的樓層，沿著大理石

材質的長廊前進。



    在這闊氣高貴的空間裡，對比週遭情境，他視野末梢所見的景象則顯得突

兀萬分──透明玻璃櫥窗的正後方，清晰可見一處不鏽鋼櫃檯。櫃檯上擺著

只圓木覘板，覘板上淌著淺淺油膩，一柄厚背菜刀以正四十五度角斜砍在覘

板上緣。



    菜刀傲然攀立的氣勢就好比石中劍，或許正隱隱意味著：誰能拔出這把菜

刀，就能夠君臨這間奇妙店舖。

    

    而在不鏽鋼櫃檯上空，則懸著一條橫桿，上頭吊滿了各式燒臘。黃澄軟膩

的油雞、深褐酥脆的烤鴨、紅胭肥美的叉燒、以及金黃帶勁的燒肉在他眼前

一字排開，亮晶晶的油脂均勻地裹在燒臘外側，預告著饕客外酥脆內鮮嫩的

絕佳口感。



    玻璃門上懸著塊頗具古風的招牌，金底黑漆地書法上四個大字：「圈記燒

臘」。



    這是燒臘店，與大樓整體氣氛全然不協調的商店，就這麼出現在他眼前。



    一如往常，店裡並沒有半個人影，他輕輕拉開門，走到右手邊地一張桌子

旁拉開椅子，逕自坐了下來。

    

    望著牆上眾多選單，他雖早有定見，但仍耐心地等待著。依據以往慣例，

老闆將會在那個特定時分重出江湖。



    晚間七點四時五分整，燒臘店左側的門簾被掀了開來。老闆是名面貌斯文

的慈祥老者。看見他坐在桌上，老闆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問道：「小

伙子，吃啥？」



    「跟以往一樣。」他欠身對老闆笑了笑。



    「又一樣啊？」聽見他的回答，老闆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這小伙子可真厲害，這幾年不景氣，送便當這行的業績也跟著一路下

滑，我許多熟客都收手不幹了，反倒是你，每個禮拜都接得到案子。」



    他聞言笑了笑：「不過都是運氣好。」



    「不過，看你一副上班族的樣子，你第一回走進店裡的時候，我差點就把

你當條子來著，誰知道，你這便當一送，就是兩年多了。」



    「老闆，我真的是個上班族沒錯啊。」他逕自從牆上取了免洗杯，添了點

紅茶：「送便當只是賺外快罷了，可不能當飯吃的。」



    「每週送一次，還算兼差呀？」老闆搖著頭笑笑，從牆上取下叉燒肉，快

狠準地剁了幾刀：「說實在，連我也不知道，這個盆地有這麼多生意可以做

來著，或許你對陰影世界的認知，比我還要深也比我還要廣呢！」



    「這世上等著領當的總是不少。」他低下頭：「我的門路，要我跟你說說

？」



    「不了！」老闆慢條斯理地將叉燒放進免洗便當盒裡，一面睥睨道：



    「我們搞烹調的，也不想壞了規矩，知道得太多，總也容易惹禍上身；我

可不想從我這裡賣出去的便當，後來人家提著回店裡來要我吃啊。」



「這樣啊。」他無言地笑了：「我本來還想跟你閒聊段時間，趁機跟你殺價

呢。」



    「殺價？」老闆皺起眉頭：「殺什麼價？」



    「雖然生命的價值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但是還是請你算便宜些。」



    「那可不行，壞了規矩，以後大家都來殺價，我這燒臘可就不好賣啦。」

老闆道：「倒是，今天的目標是誰？」



    「你不是不想知道的嗎？」



    「我是不想知道你的幕後和門路，但對於要吃便當的，可就比較無所謂。」



    「好吧，反正你也不可能知道細節。」他起了身：「是住在陽明山郊區的老

黃。」



    「老黃啊……」老闆聞聞抬起頭，彷彿想起了陳年過往似的。不過他旋即拋

掉這種表情，將包好的叉燒肉裝進塑膠袋裡，遞向這唯一的客人。



    「你指名的，不含任何佐料的叉燒肉。兩百塊。」老闆輕輕敲了敲塑膠袋裡

的紙盒底端：「便當就在這啦，趁早送到饕客那裡吧！給鴿子搶了可不好，小

心為妙。」



    「老闆，這幾句話就省省吧。」他再度無聲笑笑：「有誰會把燒臘鋪子開在

忠孝東路的高級大樓裡，這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你得當心鴿子才是真的。」



    「放心吧！小伙子，我的客戶多，朋友也多。」老闆再度推了推眼鏡：「草

山風大，多穿件夾克吧。」



    「會的。」



    他頷首笑了笑，旋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燒臘鋪。



    電梯門又開了，他跨入那幽閉空間，裡頭的三兩過客無不對他所提的那袋燒臘，

投以一絲好奇的眼光。



    而他則沈默不語，微笑以對。



    夜晚八點整，在這繁華迷亂的週五夜空，他將叉燒肉掛在小綿羊引擎前的塑膠

吊鉤上。



    誰知道，騎在小綿羊上的，竟是隻穿梭水泥叢林的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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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宕兩個多月的脆脆，總算稍微有一篇新進度出來了

看來果然是需要自我鞭策惕厲才行哪! (汗)



伍薰 2007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