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不知道往那裡的路該怎麼走；隨著年歲的成
長，這泛黃的回憶也幾乎被沖淡，直到那一個午後，才又在不期然中被莫名喚
起，而得以品嚐那陳年的醇美……
四月十日午後，為了排遣心裡積聚的煩躁，索性騎著車前往台南市。原本
只想在成大近郊、北門路一帶繞繞，卻不知怎地一時興起，驅著車沿著民生路一
直騎一直騎，來到安平路、再穿越人潮川息不已的古堡街，小砲台的身影也瞬息
被遠拋在身後，路的盡頭左轉再又轉，銜接著的是一大條寬廣平直卻車輛稀少的
柏油路。
那是前往安平港的路，或許或這麼不由自主地騎著，是想看看海的關係吧！
也或許，跟春節期間在這裡看到了喜鵲、還瞞著家人上了停泊在岸邊的大陸補蟹
漁船( 幸好沒有誤上賊船)展開國民外交聊天的有趣經歷，脫離不了關係。
這次沒有直接騎進安平港，而是先向右轉進上四草大橋，巨大的橋面邊緣盡
是停滿了車輛，一對對親暱的情侶將手臂倚在扶手上，面對著蔚藍的海洋，享受
著陽光與海風。賣著燒酒螺與北港土豆的販賣車低速行進著，大概再隔個一兩年
後，有種性喜逐遊客而居的烤香腸攤販生物群類，就會把這裡當作繁衍族群的新
棲地了吧！
下橋後，路依舊寬敞，但騎不了幾分鐘已經抵達道路終點，只得像個交鋒過
後的騎兵策馬折返，加速奔馳，再度越過四草大橋。很快地安平港寬廣的輪廓就
出現在左手邊，停泊的船隻依舊寥寥無幾，標示著變遷與沒落。但這回，卻沒有
把手把向左彎，因為我赫然察覺了道路的右邊，很類似小時候曾經去過的海濱秋
茂園(？)，在好奇心引領下，便驅著機車沿著路騎了過去。
記憶沒有錯，那的確是秋茂園，但這時我赫然察覺，現在我所處在的這條路
的周邊景緻，實在也很像當初關在遊覽車裡面向外張望時候的風景。現在長大了
，機車的高性能也取代了以前傻傻的而熱血無比的人力兩輪腳踏車，所以不怕騎
錯路，就大膽的前進吧！
然後，就在那路旁，看見了曾經熟悉的景象。那個曾經一度，我幾乎遺忘的
地方 — 西門國小漁光分校。
小小的校門，稀稀疏疏的幾間教室房舍，以及校門口那尊不高的蔣公銅像，
大致格局，都與記憶中相符，即使舊遠東拆了改建成華納威秀、新遠東轟然矗立
於後火車站成為新一帶地標，在這十多年的漫長歲月之間，在這幾乎要被世人遺
忘的濱海極境，這裡彷彿靜止了一般。
於是停下車，踏進了曾經熟悉的大門。
我很快發現了這裡的改變，原來時光終究還是得流逝，而不會逗留在記憶中
那些個輝煌的時刻啊~ 校舍依舊是小巧細緻，同樣一個年級一班，一間教室裡擺
不到五、六張桌椅，但外表明顯經過翻修，有幾間甚至正在進行改建工程。
姑且不提這些與記憶較無直接關係的校舍，轉進到校舍的左側，豁然開朗出
現在眼前的，是那個再也熟悉不過的兩百公尺操場。還記得嗎？無數次的營火晚
會，無數次的營火舞與拜火舞，從「俠客」到「嘯傲江湖」，青春期那殘破不堪
的沙啞嗓子高聲嘶吼著五音不全的各種歌曲，甚至連「如果能夠讓痛痛好起來，
我會乖乖等待又等待…」都可以既高興又用力的唱著，就為了咱們後甲國中能在
台南市童軍團中壓制其他童軍團，這樣天真浪漫的情懷，現在真的真的找不回來了啊~
國一下「全能考驗營」，我們的紮營地，現在被一群崑山技術學院的童軍帳
棚盤據著，看來十多年過去了，這個偏僻的小學校依舊是台南童軍們的最愛，就
連我這個不期而訪的旅客，也能撞見童軍，或許，這裡早已與童子軍們結下了不
解之緣吧！
沒有打擾他們的訓練，逕自繞道行走，兩百公尺的跑道好像從我們國中時代
就是PU舖的…不過其實我沒有印象，只記得，全能訓練營地一天的晚上，是我這
輩子第一次失眠，第一次在半夜三點發瘋似地鑽出帳棚去跑操場 — 雖然隔天也
第一次體驗到熬夜的疲勞。第二天營火晚會結束之後，大家在炊事帳裡圍著學習
拜火舞，以及那些即將離別的感傷歌曲，那個時代的一切，現在回想起來都好夢
幻啊！
還記國一生國二的暑假初，所舉辦的高級考驗營嗎？那個颱風來臨前的週末
，迄今仍印象深刻地記得我所隸屬的第三小隊炊事帳，在紮營的那個地點，第一
天營地建設階段就倒塌了六、七次，令我們搶救不及。為在風雲集合場旁的那塊
紮營地，當初還長滿無數雜草，現在卻配合全球性氣候變遷地明顯沙漠化了。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起，高級考驗營地二天晚上，就在大伙兒高高興興地
結束了營火晚會、守夜聊天也都結束，大家都在帳棚裡睡得像頭死豬一般時，颱
風大雨悄悄降臨，疲憊的我們卻渾然不覺，直到躺在睡袋裡被積水淹過了「後半
身」才慌張驚醒，跟著在大雨中搶救背包行囊到風雲集合場中，在一片伸手不見
五指的交加風雨當中，整個集合場周邊都擺滿了臨時由各校帳棚撤出來的背包睡
袋，不分學校都滿臉狼狽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模樣。已經忘了那個晚上有沒
有睡，也忘了那陣雨是怎麼停的(我只記得隔天去廁所時不知怎麼被鐵門電到)，
但當時即使渾身濕黏，年輕的心卻一點也沒有不適應，換作早已被都市生活馴化
的現代我們，是否還能如此安逸而開懷地體驗著這種風雨滋味呢？
對了，風雲集合場也還是老樣子，只是支撐頂棚的鋼架上又多了些鏽斑，為
在中央那張網球場卻一點也沒有變。直到現在，那仍然是我們記憶中的那個集合
場啊！此外在集合場旁邊，我們領配給、以及每次露營設置營總部的地方，現在
也依舊還是當作營總部在用啊！
當我很沒有水準地用拖鞋踏過操場，走向門口，不禁又回眸身身地望了這裡
一眼，嘴角很自然地泛起了微笑。
漁光分校，漁光分校，我曾經覺得自己不可能忘記的地方，在我的心理，這
是一個里程碑，標示見證著我們長年友誼的開始，從這裡稱得上起點，而後歷經
了技能營、全國、中級、第五屆技能營等點點滴滴，一直到到最後最後的育樂營
，根母校相關的回憶總是那麼的美好。上大學以後，我們彼此的友誼依舊長存，
然而少年時代的衝動與憧憬卻也在嶄新的人際關係當中被逐漸塵封，甚至一度遭
到遺忘，令我幾乎忘記了原來自己還有著這樣快樂輝煌的少年時代、忘記自己曾
經體驗過的美好生活、忘記自己還有過這麼一個散發著光與熱，可以恣意揮灑著
汗水的時代。
如果不是這麼一個無聊的午後，我誤打誤撞地闖入了變動中的永恆，我不知
何時才會重新拾回這些過去。
夥伴們，你們也曾經像我一樣，曾經忘記了回家的路？
還是，你們的心，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個溫暖的家呢？
李伍薰 2004/04/18
(原文原刊載於不良牛牧場，獻給我的童軍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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